不正不正君

*龙族Tony×屠龙者Peter

*一个成年Peter收养了幼年Tony的故事，圆了我pp收养小铁的梦

 

“你离开这里——飞得越远越好。”

————正文开启————

01.

 

  蜡油滴在Peter的手腕上，他才醒过来。

 

  他做了噩梦，不知怎的便手抓着书前的蜡烛不放。醒来之后Peter感觉自己的左手也攥得死紧，打开拳头发现手掌已经印了几道红痕。脑袋底下的那本泛黄页的书被他的汗液浸湿，他慌忙用黑褐色的皮毛外衣拭净了纸页上的湿润。

 

  似乎就是这动作之后，Peter瞧见胳膊一侧的黑色阴影。他下意识飞快合上了书，抬起头来看见那棕褐色男孩正面无波澜看着他。

 

  “Tony。”

 

  他看着那双眼睛，焦糖色的瞳孔含着火光，从Peter身后那即将燃尽的蜡烛中透过的颜色。那里没有任何情感，甚至冰冷骇人。Peter这便猛地想起他刚刚做的梦：他梦见龙的眼睛，火红色的，夹杂着金黄色的虹膜条纹。Peter手中抓着屠龙用的斯塔克钢剑，上面淋了能够融碎龙骨的圣火。他离那龙的七寸只有十米，Peter只需用引龙信子挥舞一次的功夫就能把那剑柄直插喉管，剩下他要做的就是听那撕裂天地的龙鸣，然后便是剜下龙心，回营交差。

 

  但他在梦里，没有。Peter这一生屠了数十条龙，幼年刚刚破壳的，死在过他的手下；成年蜕过鳞的，Peter挥舞剑柄就能把那龙头砍个稀碎；甚至四爪锋利足以掘山碎水的，Peter也能在十个来回内把它擒个心服口服。

 

  他很久没有屠过龙了。哪怕他在梦里，当他看到那双明明毫无情感的眼睛盯着他不放，双翅平展着把翅刃直对着他。Peter明白这是攻击的架势，但他手中的剑柄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融化，包括他的手肘，后臂，包括他浑身上下的任何一寸肌肉。他无法动弹。

 

  下一秒，烛火之下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移开了。Peter浑身冰冷，听到那句话。

 

  “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只是为了杀掉我吗？”

 

02.

 

  Peter和Tony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山洞。那时候他接了一个长期任务，目标是来到凤凰山后找在这片范围内仅剩的斯塔克龙种。那是最古老的种族，那所谓斯塔克屠龙剑便是为这龙种诞生。这一龙种有与千万种龙族唯一不同的一点，便是它进化出可以化人的魔法。这是与屠龙者对抗千万年逼迫而生出的能力，而这龙生为人形之后只有在长出龙鳞的年纪才可以自如在龙形与人形间转换，目的是为了确保自己在年幼时不会受到屠龙者的伤害。

 

  斯塔克龙的伪装能力很强。它们拥有人类的一切生命体征，但普遍拥有证明自己是龙的胎记。因为那胎记生长的地方通常是私密处，因此屠龙者很难轻易瞧见。这也便是凤凰山人迹罕至的原因，有千万户真正的人类被误认为是龙族而被屠杀，也有真正的斯塔克龙在这样的屠杀之中死亡。甚至有些斯塔克龙为了生存一生都不会化为龙形，但它们在屠龙族的眼中仍然是人类的隐患。

 

  屠龙族在凤凰山有个据点，但因为距离族营相距千里，只有被分配了任务的屠龙者才会住在这里。毕竟任务的危险系数很大，Peter来的时候本来持着此行无法完成任务就丧命于此的责任感在身，只身一人赶来凤凰山先是连住了两个星期。

 

  后来只是一个巧合的功夫，Peter在狩猎的路上经过那山洞。山洞里有火光，但凤凰山上的冬天仍然冷得骇人。他闻得到血的味道，十几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对所有气味都敏感至极。

 

  然后他便见到了Tony。他只身一人，身上也只有破败的棉服和粗布裤子。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柴火取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Peter跑进去的时候把男孩吓了一跳——他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脸上被灰土蒙着煤炭看不清模样。

 

  他手里拎着猎来的雪兔，看着男孩蜷缩在洞角便跑去询问出了什么事。男孩起初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两只手紧紧抓着裤腰不放。Peter见状便先给他烤了兔子，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两条兔腿赢到男孩的信任。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男孩告诉他：他叫Tony，姓什么他不知道。家人在两年前死光了，留下这个山洞给他住。刚刚是被几个人围堵了，扬言要扒下他的裤子，Tony死活不给，他们便用刀子划在他身上数道，算是踉踉跄跄他才跑回了山洞。

 

  Peter寻思一阵，自己那棚屋很宽敞了，一个人住太过凄凉，两个人住也算绰绰有余。更何况这凤凰山谷常年都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男孩一直这样流血下去也没个尽头。

 

  所以Peter也算是当了这孩子的养父。

 

03.

 

  把他归为孩子一类也有些不妥。回到棚屋之后Peter和Tony畅聊了很久，得知这男孩比他也就小个十二岁，顶多他算是一个哥哥而已。和Tony熟络起来之后才能察觉到这男孩性格实在很好，很少迁怒，嘴里有的没的还会经常开些有趣的小玩笑。这大概就是Peter在这山谷里生活的唯一乐趣，每天可以和Tony聊一些生活上的事。

 

  他一直在寻龙。凤凰山太大了，一整天的巡逻他都没办法走很远的地方，甚至仅仅是在这片山区游荡。巡逻的过程中他总会带上屠龙剑，口袋里揣着圣火粉，以备不时之需。

 

  Peter和Tony从来没有谈到过龙的事情。有很多次Tony问到过Peter为什么会住在凤凰山，现在凤凰山里的好人已经不多了。但Peter签过保密协议，每一个屠龙者都不能和另外任何一位哪怕不是屠龙者的人类分享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一点都不能。

 

  所以Peter会逃避这样的话题，每一次巡逻也都是以狩猎的借口搪塞Tony。男孩聪明至极，明白什么事情是Peter不愿意开口谈及的，便再也不多追问。他们之间的生活太过和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可以忘记很多这样的事情。

 

  而Peter和Tony在这凤凰山住了三年。凤凰山没有春夏，只有秋冬。Tony同样擅长狩猎，也身手敏捷，通常他可以猎到比Peter找到的更丰盈的猎物。例如山羚，雪狐，甚至包括天上水里，他都曾经涉猎过。他们的棚屋里有被修缮一新的火炉，在那里Peter负责为Tony烹饪不同口味的猎物鲜肉。他和Tony的关系到了某个节点，Peter目睹着他长高，身体变得强壮，听着他的声音因为青春期而变得低沉嘶哑，一双焦糖色的眼睛从原先的恐惧无情最终变得温和且棱角分明。

 

  青春期的问题面临着生理与心理上两个范畴。首先是男孩的情窦初开，其次便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

 

  大概是一直以来只和Peter一个家族外的人类生活过，Tony对他算是产生了多余的情感——青少年的感情通常来势汹汹，而Peter早就过了那个热烈且急迫的年纪。更何况Tony一直以来都是直率的性子，所以在那个晚上，他毫无征兆便对Peter谈到了一些敏感的问题。

 

  “你会走吗，某一天？”

 

  那个时候Peter正翻烤着半条羊腿。另半条在Tony手上，已经被咬了几口。男孩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口中的残肉已经咽了下去，口齿清晰，且语调平稳严肃。

 

  Peter心里咯噔一下，右手转着竹签。“会的。某一天。”

 

  “哪一天？”

 

  这个逼问让Peter动作有一秒的停滞。这样的问题他们倒是从来都没有讨论过，Peter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Tony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所以他认真想了一阵之后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走之前——”

 

  “你会带我走吗？”Tony直接打断了他，用青少年男孩桀骜不驯的语气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Peter抬起眼睑看他，那双焦糖色的眼睛跨过火焰迎过他的目光。那是Peter第一次突然感觉浑身发凉，那样的目光让他不得已想到那些危险的物种。那瞳孔太深邃了，黑暗中又带着光明。

 

  “如果可以，我会的。”

 

  Peter是后来才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点知道Tony的真实身份。

 

04.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Peter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同住了三年的男孩居然就是他必须要杀掉的对象。

 

  Peter心知肚明，自己对Tony的感情同样不是纯粹的。在Tony那晚向他提出这样一连串的质问之后，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Peter始终都不想和Tony拉开距离，可Tony似乎又心事重重，对于Peter早晚会有一天会离开这样一件事反反复复的患得患失。而Tony平常又是一个乐观且爱开些玩笑的男孩子，这样的情绪变动未免太过明显。

 

  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到了某种暧昧的程度。Tony的房间前些日子被暴风雪刮坏了窗框，因为晚上睡觉太过寒冷，所以最终还是搬来了Peter的房间。起初他们两个躺在一起只是涉及一些晚安或者睡前几句唠嗑而已，但渐渐地他们彼此似乎都开始尝试越界。

 

  Peter是试图让自己保持底线的，毕竟在Tony面前他属于长辈，他可以主导很多事情的发生也可以阻止很多事情的萌芽。但有些时候他也会失智，例如在这个青少年开始用生理本能引起他欲望的时候。

 

  Tony一直都力气很大，而且性格直率且又有着青少年的冲动。他们那天是谈到了感情上的问题，Tony又一次把他们两个人推向了某些暧昧不清的位置。那个晚上Tony抓着Peter的手腕，他们因为同样一件事争吵着。关于如果有一天Peter走了，他想要和Peter一起走的事情。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Tony把身子坐在Peter的大腿上，禁锢着他且不给他逃脱的余地。不得不承认，Tony虽然比他小上十二岁，但真的力大无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没想明白，这么久我都没想明白。”

 

  Peter在黑夜之中看着那双眼睛。他们床头的蜡烛即将燃尽，闪烁着明灭无常的火光。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沉默许久，似乎是发觉Peter始终没有做声，Tony开口补充。

 

  Peter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玩笑话。“你个小毛孩子，怎么伤害我。你想多了，Tony。只是——路途很远，而且很危险。我不想冒险。”

 

  “我可以保护你。”

 

  Peter盯着他。焦糖色的眼睛里映着火光。

 

  “起来，Tony。你压得我很难受。”

 

  “我喜欢你。”在Peter试图抖动他的双腿时，那男孩开口，凸起的喉结翻滚着，他面无表情，言辞冷静且严肃，“我深思熟虑过的。而且我从没喜欢过别人，Peter。”

 

05.

 

  他们接吻，舌尖交/缠在一起。Tony的皮肤和口腔内都是冰凉的，大概是因为寒冬的缘故。他们裹着的棉衣和棉裤在ru动之中被褪了个干净，两个人由于都是初/夜而手脚笨拙，不过起码Peter在年龄上比Tony大些，对于这些事情难免也更了解些。Tony显然更主动，他的每一个肢体接触似乎都是本能。

 

  Peter褪下了他们的底裤，最后彻底赤/裸相对。他们互相抚摸着，两个人的喘/息交杂在喉咙和耳廓之间。有那么一刻Peter想要喊出来，这个世界上他是最清楚自己心意的人：他确实从头到尾对Tony的感情是不纯粹的，跨过年龄界限，Peter是想要和他发展进一步关系的。不仅是想，甚至是渴/望。

 

  人总会在面临一种很艰难的生活环境下时对身旁任何一个宁愿陪伴他的人产生依赖感，或许Peter就是这样。尽管他们似乎是互相救赎，但明显感情更深刻的是生活经验更加丰富的Peter。Tony还没有到足以表达爱的年龄，他口中的感情还仅限于喜欢的程度。但Peter没有从揣摩过自己在Tony心里究竟有多么重要，是否已经到达了爱只是Tony不懂该如何表达。

 

  他们那天晚上做了两次，结束之后两个人缠/绵在一起。这个时候Peter又点燃了一支蜡烛，从床上跪坐起来面对着Tony。青春期的男孩看起来年轻气盛，运动过后的脸颊有一抹chao红。

 

  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性/奋着，Peter一边吻着Tony的身体，一边挪动着自己。在他就这样顺势向那下体挪动的时候，Peter在到了某个地方猛地停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唇际之下的皮肤在颤抖，Tony的身体似乎也在因为肉/体的刺激在微微颤动着。Peter愣在那里，盯着那两腿之间的位置。Tony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将身体支撑起来，这样他们两个抬起眼睑就可以看到彼此。

 

  Peter颤抖着嘴角。“……这是什么？”

 

  Tony坐起来，低下头看过去。Peter感觉浑身冰冷下来，身体像是抽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沉默了一秒钟的时间，Tony便耸肩回应。“只是一个胎记。”他俯身，捧住Peter的脸便吻了过来。男孩的吻汹/涌且热烈，Peter没有躲避，也没有力气躲避。他任由自己被摁下去，被舔/吻，这样的吻之下没有人能逃得过欲望。更何况Peter是真的对Tony抱有欲望，这欲望之中又包含着喜欢。

 

  但Peter止不住流泪。他承认自己像极了一个失去了某些重要东西的姑娘，尤其是在被进入时这幅样子就更显得可笑。但他确实像是失去了某些东西，内心有什么在崩塌。

 

  那是斯塔克龙的印记。看见那印记的那一秒，Peter和Tony将来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被注定了的。

 

06.

 

  情理之中，Tony突然消失了三天的时间。幸亏这发生在Peter知道Tony是斯塔克龙之后，否则Peter一定会跨越整座凤凰山去找他。

 

  但他知道Tony去干什么了。他成年了，需要变成龙，褪去幼鳞和幼甲，这样的时刻才能让Tony真正可以自如地从人形转化为龙形。但这对于Tony来说似乎是他压箱底的秘密，Peter揣测了很久，在他马上就要成年之前Tony问了他那些问题，是否就意味着Tony可能打算一辈子都不会变回成龙。

 

  以及那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Peter这个时候才想明白。

 

  他在这个棚屋里有一个书房，是Peter一直都禁止Tony涉足的地方。原因便是Peter在这里涉及了很多关于屠龙的藏书，包括一些屠龙的招式以及如何赢得龙族的信任然后在反杀一招——诸多这样的内容在里面。

 

  这些年Peter始终也很少翻看这些书籍，毕竟这三年来他确实没有在凤凰山找到过哪怕一个疑似是斯塔克龙的疑点。而在Tony突然消失在这里的那一天，Peter便开始驻扎在这个书房里。他像个失了理智的孩子，每一行字都可以足足盯上一个多小时，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

 

  他无法想象那斯塔克钢剑插入Tony喉咙里是什么样子——他这一生都骄傲能够听到的龙死前那傲骨却绝望的长鸣，此刻在Peter脑海中却像是警钟——他同样无法想象，他爱的那个人，那双眼睛最真实时究竟是什么样子。斯塔克龙在变为龙形的时候会失智，很少的情况下才会保持冷静。猛兽都是这样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会相应地存在屠龙者。

 

  但他同样也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杀掉Tony，而任凭他存在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还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的统领会如何对待他。Peter见过太多例任务完成失败，最后因为时间期限已到而被屠龙者外派小组骑着那雪白色飞马直接一箭穿心。Peter恰巧有整整三年的时间去完成任务，而他的期限已近。

 

  他在凤凰山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居住，这是屠龙族的据点。如果他真的决定不杀掉Tony，那么他就必须离开这里，就当这三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他丧命也无所谓。

 

  这便是他在这书桌上睡前思考的一切。Tony离开了三天，而Peter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这个短暂的休息纯属偶然，甚至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到恍惚。

 

  他梦见他最害怕的事情，好在他醒来了。他或许不会再杀龙了。

 

07.

 

  他们面对面坐着。晚饭时间，篝火即将燃尽，Tony回家时带来的雪狐已经被剥干净了皮。但他们谁也没有动口，蒸腾的热气已经快要吹散。

 

  Peter手脚冰凉，尽管坐在距离篝火最近的位置他也照样瑟瑟发抖。人与龙终究不同，Tony可以根据周围的环境改变他的体温。现在Tony坐在整个房间最遥远的地方，剔着狐骨上的肉渣，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三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这大概是他们这几个小时内第一次被打破宁静。Tony在书房里朝他提出那个问题之后Peter也许久没有回应他，最后还是Tony提议先去吃晚饭，火要烧尽了。然而他们走出书房就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Peter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像是结了冰。

 

  他现在手中抓着的串了半条狐狸腿的铁棍被他转了转。Peter皱着眉，掌心僵硬。“……我不知道你是龙。”

 

  “我也不知道你是——”几乎是Peter话音刚落的功夫，Tony紧接着他便回应，但最终还是在某个节点戛然而止，“你屠龙就用这把剑吗？”

 

  Peter抬起头。他看到Tony坐在远处，手中狐骨上的肉已经被剔干净。他用下巴朝Peter示意着，那把斯塔克剑此刻就在Tony胳膊一侧一米远的墙壁上挂着。Peter隔上三五天就会为这把屠龙剑清洗打磨，屠龙剑柄上挂着布囊，里面装着圣火粉。

 

  沉默似乎便是回应。他看着Tony站起来，狐骨被他丢在地上。男孩伸出右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朝那剑柄抓了过去。

 

  Peter猛地站起来。“别碰那个。”

 

  “这就是那把剑？”Peter尝试靠近他，却目睹着Tony挥舞起那把剑又保持了距离，“挖了我父母的心，只有这把剑才能砍碎龙骨。它叫什么？它有名字的，对吧？”

 

  Peter感觉自己像吞了荆棘，喉管连带着肺叶都肿胀发痛。他站在原地，双手抓着衣角坠下的线团僵硬发冷。Tony站的地方正巧是房间中最昏暗的位置，那剑鞘闪耀着的银色光芒如同夹带着冰雪。

 

  最后Peter生涩地开口。“斯塔克剑。”

 

  Tony一幅什么都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叫Tony Stark。”

 

  Peter的心沉着。

 

  “屠龙需要什么程序吗？祭祖？或者叩拜什么神父？”

 

  男孩的语气冷静且平淡，像是谈论着他们平常晚饭时聊到的家常琐事。这样的气氛对于Peter来说简直是凌迟，哽在喉头的很多词句此时此刻他竟然像个哑巴一样什么都说不出。直到他看着那房间尽头的男孩将那剑身缓缓推出剑鞘，Peter深吸口气：“对不起，Tony。但我拜托，把剑放下。它的锋利你想象不——”

 

  “你相信我爱你吗？”

 

  Peter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听着利剑出鞘的刺耳响声，看着剑刃在烛光的闪烁下散射着白光。他看着那双似乎迎着他的眼睛，他们距离太远，Peter看不清他。

 

  他没有回应。他说不出其他的，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

 

  “多少年了，甚至几个世纪，这个世界都存在着与龙相克的屠龙者。他们身手不凡，说真的，每一个我接触过的人类我都谨慎提防，因为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被屠龙者剜了心。可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Peter迈开步子，双脚朝他靠近过去。Tony没有摆开架势，甚至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们在屠杀之下，还有哪怕一点尊严吗？Peter，你能告诉我，屠龙者究竟为什么屠龙？为了人类的安全吗？”

 

  他走近了，与Tony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那一把垂在地上的剑。青春期的Tony已经比他高出一些，现在他们的视线交汇是在Peter微微仰起头的基础上才能做得到的。

 

  “可我爱你，我可以永远不伤害你，甚至可以保护你——”Tony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低吼，“那么现在在你眼里，龙族还是罪不容诛的那一个吗？”

 

  那双眼眸之上有氤氲，只有这样的距离Peter才能看清。他盯了那双目光很久，有那么一刻Peter有一种错觉。那双眼睛大概是最清亮的，它只拥有自己的光芒，所有他曾经在这眼睛里看到的其余东西，都是在其他光线映射下投入的虚幻阴影。

 

  Peter抱住了他。似乎就在那一秒，他听得见利剑从手掌之中滑落的声音。剑刃砸落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响。Peter把自己的脑袋贴在面前那坚硬的锁骨之上，耳膜之下是异于常人的汹涌心跳。

 

  那是龙的心跳。Peter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碰撞在耳膜上澎湃发热。

 

  “你离开这里——飞得越远越好。”

 

08.

 

  Peter又一次做了梦。他举着斯塔克剑，手中的圣火粉还没有点燃。面前是比他大上数十倍的斯塔克龙，锋利的龙牙在那猛兽的嘶鸣之下暴露无遗。他与那猛兽离得那么近，甚至他能感觉到那斯塔克龙在他头顶反反复复呼吸发出的沉闷响声。

 

  他的剑完全可以在这一刻扔出手掌，然后一举刺穿那猛兽的喉咙。血会像水花喷溅而出，从Peter的脑袋淅淅沥沥淌到脚踝。但他只是和那龙面对面站着，他听着那斯塔克龙的嘶吼，和那喷涌而出的呼吸。

 

  梦里他放下了剑。剑刃滑落，发出生硬的响声。面前的龙不再嘶吼，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Peter伸出了手。他朝那猛兽的齿间方向探了过去，跟上一步。他看到那双火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原本那是犀利的，且冷酷无情的。或许它们本来不是这种颜色，只是Peter看久了。从始至终都是他给那些眼睛上了色，颜色是杀戮无情的模样。

 

  最后他感受到那手掌上的触感。那是龙鳞，坚硬的，冰凉的，却也柔滑的。他摸到那鳞上微微抖动着的呼吸，像是一个个生命。

 

  他醒了。紧接着他听到了最真实的龙鸣——横贯长空，足以将整个凤凰山谷撕扯出天崩地裂。

 

09.

 

  他听到有人用力砸门，带着模糊不清的呼喊声。严冬下的凤凰山谷经常有凛冽的寒风，现在那些寒冷因子从木门的缝隙之中尽数挤压进来，吹在Peter浑身上下冻得他生疼。

 

  昨晚Tony离开了，在他的指引下。Peter告诉他如果再拖一点时间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前来寻找Peter的只有屠龙族的人。而他不能逃跑，无论逃跑还是待在原处，他都必死无疑。并且他向Tony坦白，也向他承诺——Peter绝对不会允许Tony死在任何一把屠龙剑下。

 

  所以现在来找他的绝对不会是Tony。Peter大步冲向门厅，顶着烈风将木门打开。下一秒他怔愣在原地，夹杂着雪粒的寒风使Peter眯起了眼睛。

 

  来者是屠龙族的高级检察官Fury，和他的特工助手Natasha。他们浑身上下为了御寒裹了严严实实两层熊皮袄，Fury站在前面，Natasha提着一个被什么浸湿了的布袋。Peter嗅到血的味道。

 

  “你果然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Peter。打开门就让我们进去取取暖——上帝，天知道你在这凤凰山的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10.

 

  Peter带领他们进到燃着火焰的门厅中央。火柴堆四周有棉垫，他们围着篝火为中心坐了下来。Fury坦言说，他们跑来找Peter本来是想问罪，但最后发现Peter门口放着的布袋就明白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什么意思？”

 

  Peter吐出一串哈气，之后被篝火吞了下去。他透过跃动的火苗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一只眼睛在十几年前的行动中被龙爪掏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那孤零零的眼眶裹着一个昏黑色的眼罩。

 

  “你把龙心挂在门前，你忘记了？”Natasha说着，把手中的布袋抖了抖，“斯塔克龙的心。这种禽兽的心比所有种族的龙都要大上一倍。”

 

  Peter从始至终都能嗅到那鲜血的味道。那还新鲜着，甚至闻起来还带着温度。他浑身上下开始感觉到瘫软，手腕下意识便抖动起来。

 

  他突然想起那双临走之前，盯着他似乎吞向深渊的眼睛。Peter当时给了他一个吻，那两排即使化为人形也仍然锋利的牙齿轻轻啃了啃Peter的下唇。我会保护你的，Peter。不管以什么方式。

 

  Peter看不清东西了。面前的女人似乎还在讲话，在他透过视线中的氤氲时还能看见Natasha抖动着那鲜血淋漓的布袋，里面有肉块因为动作的抖动而微微颤抖着。

 

  Peter想起了他贴在那胸脯前，汹涌且狂热的，龙的心跳。他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到两位同事交谈时露出的欣慰笑容。然后他扯出笑意，压低声音道。“Nick。我想说的是，我不想再屠龙了。”

 

11.

 

  退出屠龙族意味着，他将永远被禁足在最后一次任务的执行点，除去所有头衔，收去屠龙剑，圣火粉，包括这个只允许容纳屠龙族的棚屋。Peter清楚这一切，而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都在经历着Natasha和Nick Fury对他的挽留和洗脑。

 

  但这已经是他决定了的，他不会改变了。等到那两位本来打算把Peter接回族营的屠龙族高官彻底放弃了希望，已经是夜里的八点半。他们晚饭都没有吃，Peter已经准备好被扫地出门了。屠龙剑和圣火粉他亲手交给了Fury，棚屋的门锁也被他放在了圣火粉的袋子里。

 

  “你是个优秀的屠龙者，Peter。你打算金盆洗手，总得交代一个理由。毕竟你是第一个杀死成年斯塔克龙的屠龙者。”

 

  他们一起走出这个棚屋的门时，篝火燃尽了，山谷中的寒冷吞噬着一切。Natasha在后面叫着Peter的名字，他们的坐骑在峡谷的悬崖边等着他们，那是只有屠龙族最高级别的杀手才能拥有的飞行坐骑。

 

  Peter本朝着与他们相反的地方走去。他背着自己的被子，衣服，包括Tony曾经用过的，生活起居用品，用床单裹成铺盖扛在肩上。他本来不打算停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消失在那两个人的视线内。但最后一句话让他停住了，双脚像是结了冰再也动弹不得。

 

  他的心脏攥在一起，被碾压，被蹂躏，那口中带着锋利剑刃般的措辞翻滚着刺破他的耳膜，又穿透他的脑袋。Peter用力呼吸着，眼前一切都被模糊不清。

 

  然后他又迈开了步子。

 

  “我从头至尾，都在犯错。”

 

  大概没人听清Peter的这句话。

 

12.

 

  他或许从刚开始，三年前的初遇就错了——他不应该认识那个男孩，也不应该把他带回那个棚屋。Peter感觉他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离那个男孩远远地，这辈子都不要有任何交集。如果他生来就一定要与龙族对立而生，那Peter宁愿永远都不要和他相遇。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深夜里的凤凰山谷漆黑到毫无尽头。Peter不知道自己游走了多久，甚至双腿都麻木失去了知觉。似乎就是他浑浑噩噩摇摆着身子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时，他瞥见了一处火光。

 

  那应该是在山洞里的，幽幽暗暗看不清来源。Peter像是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脚下的动作快了些。扛在肩上的铺盖沉如磐石，或许也是他没了力气。几乎是挣扎着，Peter跌跌撞撞朝那洞口靠近。他在向山洞内蜿蜒穿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有什么被触动。

 

  他来过这里，三年前。同样的地方，距离他驻扎的棚屋几公里远外的这个山洞。Peter突然有了某个惊人的想法，他用力丢掉了肩膀上的重物，浑身上下突然来了力气。他跑了起来，朝那山洞深处。

 

  最后一个转弯时，他慢了下来。这个地方已经温暖起来，大概这篝火已经燃了很久了。一切都太熟悉了，声音，温度，甚至气味——他嗅到血腥味，像三年前那样。

 

  然后他走了进去。篝火背后有一团什么，被衣物包裹着。Peter冲过去的时候惊动了那衣物下的人——那皮袄抖动下来，紧接着露出那焦糖色的眼睛。

 

  Peter瞬间泪如雨下。

 

13.

 

  Peter颤抖着掀开Tony的衣服。那衣物下伤痕累累，留着深刻的伤口，几乎皮开肉绽，看起来像是剑痕又似乎不像是人为的伤害。他从自己的铺盖之中焦急翻找着囤下的药材，泪水被Tony的手指悉数捻干。“上帝，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那颗心是怎么回事？”

 

  Tony用力呼吸着，他的肺叶像是老化过后的拉风箱。Peter找出药草和罐头，这个时候的Tony坐直身子，将衣物把身上暴露在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裹了严严实实。

 

  “我跑去和另外一条龙打架。找到另外一条龙对于我来说可没那么难。”

 

  “……我杀死了它，用爪子剜了它的心出来。”Tony一本正经地回答，看着Peter震惊投递来的眼神，包括他手中磨捻的药草，“——龙与龙之间的打架在所难免。为了领地，食物，生存，这些都——”

 

  “我以为你死了，”Peter的动作静了下来，“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看见那颗心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Tony咯咯笑着，在那皮袄底下微微抖动。“杀了一辈子龙的屠龙者会害怕龙心？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斯塔克龙的心吗，Parker先生？或许我现在也有资格成为一名屠龙者？”

 

  Peter重重地在Tony脑袋上打了一下，男孩大概是因为牵扯到了身体上的疼痛剧烈蜷缩起来。“我讨厌这个玩笑，Tony。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屠龙。我退出屠龙族了，永远不会再回去。”

 

  下一秒那男孩抬起脑袋，面容上本来掺杂着的笑意被完全掩去。“那你现在怎么办？”

 

  Peter看着他，手中研磨药草的动作缓慢继续着。篝火燃烧时他能听到柴火死亡的声音，噼啪作响，然后它们就会化为灰烬。现在他透过带着波浪的火苗看那副脸颊，好像那面容可以被模糊，又可以被铭记。

 

  然后Peter将手中的动作停下来。药草碾出汁液，他用那木棍蘸了些药液朝Tony凑了过去。

 

  “和你一起。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这个凤凰山谷，待在这里就好。”

 

  他靠近Tony的时候，听到那喉咙中传出的呼吸声。

 

  “只要我们待在一起。”Tony压低声音道。

 

Peter抬头。“只要我们待在一起。”

 

  他看着那双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光芒。那里深邃却纯粹，除了Peter的倒影其余的一无所有。Peter想起他在梦里看到的那双眼睛，那是龙的眼睛，清亮且澄澈。

 

  Tony上前捧住了他的脸。他们吻在一起，吞吐着火热的温度。

 

14.

 

  凤凰山谷的清晨夹带着雾，世间万物仍然是宁静着的。他们驻扎的山洞前有一块巨大的平地，现在被巨物完全占满，甚至地面上的尘土都被火热的吐息吹得一干二净。

 

  斯塔克龙是世间现存最大的龙种，仅仅是刚刚成年的斯塔克龙都已经是其他龙种成年将死时的比例大小。它们的龙鳞密集且莹润，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

 

  Peter站在山洞前看着他的龙。它展着翅膀，漂亮的褐红色透着翅尖微微发光。它有世界上最高贵的颜色，有着最健壮且有力的双翅。那双眼睛是金色的，深处带着火光。那尾巴在空中挥舞着，最后在沉鸣之后沉下了身子。Peter朝那翅尖摸索了过去，碰到翅膜的时候指尖颤抖。

 

  他从没有这样近地触摸过龙。龙的翅膀坚硬且精致，像是雕刻品。下一秒他被翅膀甩入脊背中央，Peter按照Tony幻化成龙前的嘱托用力抓住了他脊背上的利刺才没有被抖动下去。然后他手脚并用才使自己坐稳在上面，在抓紧那龙角的一秒，Peter俯身拍了拍那身下涌动着血液的喉管。

 

  然后就是足以刺破苍穹的龙啸。他们飞腾起来，清晨的薄雾在耳边呼啸着吹过。整个凤凰山谷在这一瞬间似乎就在他们脚下，白雪，松柏和山脚下结冰了的河水，此刻尽数一览无余。

 

  阳光透过雾霭照射过来，光线是散开来的。Peter听着风声，身下是涌动的烈血。他听着那喉咙中发出的吼声，那是不同于他曾经听到过的，任何一种带着绝望的龙鸣。

 

  那是温柔，且似乎是说着情话的轻嘶。Peter将身体贴在那柔滑的龙鳞上，似乎这一刻他们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他们飞向太阳。

  

FIN.

这篇文从昨天晚上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在。

千言万语，还是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